又是一场冷雨,冷不丁地闯进了初春季节里的某个凌晨,让一切润湿和记忆的神志又得以恢复。
郁结的春雨,有如浓郁的雾霭山岚,浓得难以化开,不停地在天地之间徘徊往复。春雨的回声在空旷的乡野间回荡,仿佛寺庙檐牙上的风铃,叮当有音。万木把浓密的心事挂在梢头,任凭春雨点点滴滴地抽打。它们的那份愁怨,“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快刀斩不断,杜康化不开。但是,野地里的春草却顺遂了自己的心愿,
春草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散漫地生长着,没有过多的渲染,鹅黄色的肩头洞开蓊蓊郁郁的眼,燃放经年存储的深情厚意,韵味十足地占据着色彩和时令的高地,欢欣地走出冬季所特有的郁闷氛围。高歌的鸟音,溅起春水的纹路,碧桃幽怨而妒忌的粉脸便被成群蜜蜂的欢歌笑语掩藏。色彩迥异的春草、众多称呼不出姓氏的春草,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暖色的风向里,默默地聆听江河赶集似的匆忙。
河水清亮的声响,拨蹿出飘落蓄积已久的等待。落英纷舞的春风由南向北,传递着大地解冻的消息。当雨滴浓郁盘结的情绪有了一个纵深的缺口时,春草的梦就被婀娜的柳梢弄醒了;当河水渐次丰盈的腰肢不断撞击河岸时,春草就在跃跃欲试企图摆脱周身桎棝;当蛙的鸣囊此起彼伏地扣响大地的婚床时,一棵棵春草便从熟悉的孔洞里探出身,赶来参加春天举行的盛大婚礼。生命的鼓手敲响古色古香的鼓点,杨柳绽开忍俊不禁的笑脸,扑楞楞飞翔的野鸭划开许久难能一见的蔚蓝色的天空。春草也就情不自禁地托起热辣辣的骄阳,顺手摊开掩卷在心底的梦想,昂首阔步地走向春天的深处。于是,在河开的旋律中、在雁来的音符里,春草的歌吟,便成了春天的第一乐章。
最初的生命之钟在霏霏细雨或急或缓的步履里回响,春草舒展开身姿,在雨的注脚里、在泥泞的土壤里蹒跚。春草知道,注定今生是被雨水的涟漪簇拥,就迫不及待地扩散成疏朗的年轮刻写在季节的画板上;发酵的声音,有若葡葡酒的颜色,一起从视听的砧板上懒洋洋地摊开。“沙沙沙”移动的雨阵,一样成了春的笔锋,踏响心灵的歌声,春草就在襦染视野所有站立处浅浅地斜卧着,悉心地感知遥远的、眩目的夏天。
春草,一次次独自在漫无边际的原野上憧憬,一点点剥离心性和灵魂、梦境和现实的“果壳”。那么,就让无边无际的田野包裹住单薄的灵魂,让春天的大手翻晒生命的累累伤痕;就让岁月和光阴、命运和磨砺,忘记无花的一切过去和未来。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卖自己本原里深埋的操守和节操。春草只是草,虽然无法成为一株庄稼,虽然没有一只多余的手可以抚摩它梗直的脖颈,虽然这样的一生一世真的算不上完美,但春草依旧是庄稼的近亲和同族,一样拥有生命的伟大和卑微。成长的过程就是酝酿并成熟良心的过程,一样氤氲琼浆汁液营养人的心性;一样没有生命的缺憾和失落。因为春草一直与春天同在,一样散发出诱人的馨香。
一种被称为“草香”的味道,始终弥散在浩瀚的生命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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