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形象不但在人类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时也已融入人类感情生活的幽深之处。法国社会学家爱弥尔·涂尔干通过他的《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把这方面的丰富信息带给了我们。
在涂尔干的描述中,对于动植物知识已经有了精细了解的人类先民,除了研究和利用动植物之外,还与它们有着普遍而又深刻的感情联系。这样的联系,甚至已经到了血肉关联的深刻程度。先民们不但将人类区分为各种不同的氏族、胞族和部落,还给动植物进行了相对应的分类。某些动植物属于这个氏族,而另一些动植物则属于另外的氏族。这些与某个氏族相对应的动植物,被这个氏族群体看成是自己氏族的成员,而不是被看作氏族的生活资料。
涂尔干的这个观点,首先让我联想到的当然是图腾崇拜。但是图腾一般限于某种单一物种,比如某个氏族的图腾是鹦鹉,另一个氏族的图腾是袋鼠,鹦鹉和袋鼠分别与这两个氏族具有亲缘关系,而且是一种神圣的亲缘关系。但是,以鹦鹉或者袋鼠命名的这个氏族或胞族,其成员并不只是具有人类这一个物种。在他们的氏族或胞族中,还包含着其他的一些动植物。这些动植物跟人类一样,也是氏族的成员。人类与这些动植物在血缘上、情感上、命运上都具有同一性,他们必须相互友善、互不伤害、相依为命。
涂尔干指出,有一种内在的纽带把这些事物和他们所处的群体联系起来,它们是群体的正规成员,它们属于这个群体,就像人类个体是这个群体的一部分一样。人们把它们氏族中的事物视为亲戚或同伴,称他们为朋友,并认为他们也是由如同自己一样的血肉构成的。因此,在两者之间存在着经过选择的亲和性与十分特殊的契合关系。事物和人有就有了共同的名字,并且能够以某种方式自然而然地做到相互理解、彼此协调。在氏族社会时期,人们外出打猎,拒绝射中与本部落相关的动物。巫师在行巫的过程中,也只能使用那些属于他自己胞族的事物。因为既然其他事物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就不知道如何让它们服从自己。这样,一种神秘感应的关系就把每个个体和与之相伴的那些生物或者非生物联系起来了。
严格说来,古代氏族并不只是由人类构成的氏族社会,图腾也不只是作为这个人群的创造神和保护神。事实上,氏族是一些人、一些植物、一些动物、一些非生物在图腾旗帜下构成的文化共同体。这些事物共同拥有图腾的秉性和亲缘关系。在一个氏族的内部,人和自然事物达到了和谐的融合,至少在人类的意识之中,这种天人合一的情形是一种现实的存在。
在阅读涂尔干的这本书之前,我对古代氏族时期这种天人合一的文化状态和这种状态下人类的精神文化缺乏整体的认识。我所理解的“氏族社会”,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人群内部的组织结构和关系模式。现在看来,氏族不只是一个社会学概念,它更是一个文化学概念和哲学概念。在氏族内部,人群与一些动植物以及一些非生物在血缘上、情感上、命运上具有同一性,这是自然文化的基本特征,是对当今人类对历史记忆的文化表达,也是人们对一种淳朴单纯的精神境界的哲学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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